砂麼東東
小时候我不懂，婚姻里的门当户对是什么，更不懂为什么爸妈总是吵架。每次一吵起来，小薇就会躲到姐姐家，就像失踪人口一样，24小时过后，父亲就会带上我们，到阿姨家把小薇接回来。那时的流程几乎固定式，接了小薇，我们会到小电影院，选一部阖家观赏的电影，在漆黑一团的小房间里，笑一笑，哭一哭，然后回家，睡醒生活恢复正常。
开始懂人事后，我们大致猜到父母为何而吵，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打不破的婆媳问题，还有年轻气盛的父亲，和半文盲的小薇，渐渐的，他们的问题不再是日常生活，而是思想上的格格不入。好几回，小薇忍受不了父亲的冷漠，唤了女儿帮她写信抒发心里感受。母亲拙于言辞，在面对生命中难以省略的伤痛时，更无力打破沉默。而我们的青春期时光都淹没在这些吵吵闹闹的争吵里。
许是如此，我们三个特别懂事及独立。从小到大，小薇从来没有给我们说过什么人生道理，也没有在我们的作业试卷上签过字。可是她那淳厚扎扎实实的母爱却比任何文字更温暖。她把要教我们的知识都表现在她的日常里，她对第三者的宽容，对亲戚的大方，对朋友的义气，都像书里的那些人生语录。虽然偶而我们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但仔细回想，拎的清始终还是她。
记得有一回带她去重整银行户口，职员要她在银行卡上签名时，她既惶恐又羞涩，皆因她根本不懂要如何签名。直到我们手把手教让她写上自己的姓，她才松懈了下来。从此之后，只要需要签名的，她都会突然的不安起来，虽然她已经记住自己姓名的字母排列，但始终对于半文盲的自己感到自卑。因此若有包裹寄送达家，她都不愿意出去签收，除非真的迫不得已，比如我们都不在。
我对自己的求学生涯一直抱着不平及怨恨，直至无意间听到小薇这么一说“都怪自己没本事，没能让她继续升学。”顿时解开了所有的结。或许当下自己也没那么想读书，所以才没积极去争取该有的选项。我只是把许多不满堆叠到了小薇身上，以致于忘了，她才是最应愤怒的那位。小薇的确没读什么书，她不会说华丽的词藻，不会煽情，甚至很长时间因看不懂电梯里的按键而不敢独自乘搭。可这就是我的母亲，独一无二，后半生她喜欢打肿脸充胖子，我猜想，也许这就是她唯一可以证明自己存在的一种最直接的方式，看似活受罪，但所有的付出却发自内心。
《七桃人生》图/文︰薇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