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婆罗洲西北边之那个名叫拿督的海角

2019年12月14日行脚处

婆罗洲的西北边，砂拉越的最末端，那里的海角名叫拿督，附近被圈起的十四平方公里的一小块地，那里是哺乳动物和鸟类的伊甸园，希望你不要去打扰，如果你去，请做一个文明的旅人，留一份平安给雨林。

山海保护的花园

造物者用季候风和海浪来保护这瑰宝，每年十月至三月间，风起浪高雨至，船只无法航行，海角与世隔绝，只有一条山路能够通到伊甸园，从马兰诺村出发，得走个3.7公里，还好人懒，加上行囊不轻，气候难测，因此这期间只有管理员与山林为伴，而我和生态保育工作者趁着今年最后一趟船来到这小小的伊甸园。

丹绒拿督国家公园与邻国共享两座山，一座是玛兰诺山，另一座是巴株拿督山，属于砂拉越的这一半，大部分是保育区不开放给访客进入，只有四条步道穿过溪谷，在山与海的边缘蜿蜒伸展，其中也只有盐木环形步道触及玛兰诺山的高处。虽然只有四条路，但每一条给我的感受、体验与收获都不同，我们以循序渐进的方式来认识这公园，从最简单的步道开始走，以零难度的木栈道热身，接着往巴西安都步道，隔日到瞭望台步道为爬坡翻开启章，后来拿出全力正式进入挑战区——盐木环形步道，最后再用马拉诺湾步道慰劳自己。

用手脚感觉雨林

人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山说‘一步前行，一分精彩’。盐木环形步道是非常不易行的步道，从零开始，一公里多的路升到海拔五百多米，再降回零，山路斜度目测大约60度，上山磨炼意志，下山考验防滑。好不容易拉着粗绳爬升到顶，没想到更艰难的是，下山路更陡，坡道更长，而且没有任何扶手和绳子可以支撑，没有围栏的滑梯，你得动脑经，和自己的身体配合，以你自己的方法下山，爬式、溜式、滑式、快跑式，我们都做了。湿热的雨林，叫人汗如雨下，然而很奇怪的是，走完以后我们各个心里好畅快，好久没有因为走而感觉那么爽。（走这步道对膝盖部位耗损很大，如果只是想休闲健行，或是平时没有运动者，最好选择其他步道）

爬升下坡很辛苦，但绝对是值得，那些在低海拔处无法碰触的混合龙脑香树，那些无法瞧见它树冠的高个子，它们都给了我回报。总是在我喘大气的时候，擎天巨木会出现，告诉我，它的壮大也是一天天的努力与坚持累积而成；总是在想停下来的时候，干生花用它靓丽的瓣儿给我停下来的借口；总是在心不在焉时，犀鸟发出叫声唤我回神；总是在肚子打鼓的时候，萌菇来转移注意力；如果这些都不给力，美猴就会重重一跳，让我知道它在。这是多棒的一群伙伴呀！

丹绒国家公园中有许多样子奇特的巨型树。这棵我称它为树人，因为树的上半身长着许多‘胳膊’，使我联想到电影《魔戒》中的树人。下图乃树的下半身根部。

*另一棵叫人叹为观止的奇树，必须爬上坡才能看见它的雄伟。可惜的是绞杀榕的杀戮已经开始。*

倾听带来了连结

有人说：“走进雨林，就是走进神秘，新鲜，活力，走进色彩、声音、芳香、寂静、恐慌，还有某种不可捉摸的感觉”，这就是安都沿滩步道是给我的全部感受。

天还未亮的清晨五时许，我和一同伴摸黑入林，即便持着手电，在大片的森林里，黑暗依然笼罩，究竟是什么，让我们甘愿离开暖被，就算被蚊子围攻也要入林？我跟随着，相信森林会给我答案。谁也不说话，专注于脚下的路，沉默叫我们对声音敏感，虫鸣这时候显得额外响亮，越往深林前进，我们听到的越来越多，像机关枪发射般的“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她说那是雉鸡的声音；前半段似小狗轻唤母狗那样，后半段带着嘲笑意味的“噢喔……噢喔……噢喔……噢喔……噢噢噢噢噢……”她说那是长鼻猴早上的叫声；“笃笃笃笃笃笃”那是啄木鸟敲树身的声音；“啊偶哦……啊偶哦”那是猕猴在叫。我们没有清楚看见，就只是从声音知道它们的存在和大概位置。当猴叫声越来多越发频密，同伴说那是警戒声，我们被发现了，声音在我们头顶上四周的树木间不停传递，一方报讯一方回应，我从声波中感觉到生物不安的情绪。

我们一直往前，直到浓郁猴尿味进入鼻腔，猴声停止，她说它们就在我们头顶上，用镜头来捕捉才能看见远远的树冠层有大物在移动，是猕猴，它怀里抱着金毛幼猴，而长鼻猿大大的跳跃动作，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曝露了它行踪。我们可能逗留太久了，这使长臂猿内在的不安感升级，开始向我们抛树枝，告诉我们它不欢迎外来者，请我们离开。

山林让我认识海

名为拿督的海角，当然面向大海，为何我一直说山？因为走入山，我更认识海。

那天我们随着巴西安都步道走入树林，这步道位于山脚下，切过溪谷，地势平缓，双脚随着起起伏伏的坡道提起落下，健行难度并不高，但不知为何觉得这一路挺漫长，经过各种热带雨林的典型植物群：宽大板根、无情的绞杀榕、累累干生果、曲折的长藤，带刺的棕榈，2.7公里用长两小时来完成，步道出口在溪流融入海的位置，经过两小时的丛林健行，最后迎来一片宽敞的蓝天蓝海，感觉自己就像溪水，从远山而来，奋不顾身往海直奔，一心想成为海里的一滴水，乘上浪潮的便车到南海去。我走入海里，发现海水是咸的黏的，仿佛我第一次认识海，带着一滴水的情感与渴望，重新看待这个生命开始的蓝色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