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麼東東
2011年83岁日本老爷爷土肥正隆，在经历一场生死交关的重大手术之后，执意要求晚辈伊东先生带他到台湾花莲，他希望有生之年能再看一眼六十多年前他所居住过的住所，那一栋可以远眺太平洋，满院松树的军事单位。2011年，他如愿站在这栋房子的二楼，眺望蓝色太平洋，喃喃道：“是了，就是这里，我当时就是站在这个位置看着那一片大海……”土肥老爷爷回忆里抓着不放的就是这所“松园别馆”。而今我站在同样的地方，远望那一片海。
松园别馆，旧称‘花莲港陆军兵事部’，为台湾花莲县历史建筑，竣工于1942年，二战期间这里是日军在花莲最高军事指挥中心，也是日治时代的征兵单位。别馆位于花莲市区内美仑山麓，拥有至高点地理优势，向南可远眺花莲市区，向东则监控美仑溪出海口、花莲港以及太平洋海域，加上有层层松树遮蔽，隐秘性佳，在战争时期扮演者东部军事指挥中心的重要角色，如今是花莲县内保留最完整的日治时期军事建筑。‘松园别馆’原共有五栋建筑物，一座位于大门入口处旁的木造门房，因年久失修严重毁损因而拆除。如今园区内仅存四处建筑，即：主楼、松园餐坊、小木屋以及防空洞。
●神风特攻队与它
你听过“神风特攻队”吗？1944年，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日本于中途岛之役失败后，为了抵抗美国海军强大的战力，并且挽救即将战败的局面，日本海军中将大西泷治郎于是提出：以日本武士道精神，按照‘一人、一机、一弹换一舰’的要求，对美国舰艇编队、登陆部队等集群目标进行自杀式人体鱼雷袭击，以最少资源获取最高破坏力。
最有名的一只攻击队——“神风特攻队”（Kamikaze）第一次出征，就成功击沉两艘美国航空母舰，一战成名，因此成为日军惯用战术，也为历史和许多日军家庭埋下沉痛的记忆。美军有至少四十艘盟军舰船被击沉，三百多艘被击伤，但是，近四千名神风敢死队员丧生。那些年仅十七十八岁的少年航空兵，不知生死为何物，首次出征，即怀抱必死决心，有去无回，而他们当中，有些是自愿，有些不。
在这里提这些，不外是因为，松园别馆的昨日与它有关。那些年，航空兵从这里出发到北浦或南浦的航空站。
●蔓藤爬满的主楼
别馆主建筑座向为座西北向东南，主要建材为砖块、木头和钢筋混泥土，风格属折衷主义形式的两层洋楼建筑，设有拱廊与日式瓦顶，建筑结构强韧，因此坚固耐用，保存较佳。旧时这里是办公室和宿舍，美军时期则作为独家中心休憩之所。现在的一楼用做管理人员办公室，二楼则规划为展览空间，提供给各单位或组织，不定期举办不同主题的文艺和文化展。而我到访的十一月初，《勇士带伤的呐喊》影像展刚在那个早上开幕，我用了一点时间，看了展示平板，读到了原住民和环保组织的呐喊，就在别馆的主楼中，我突然感觉到两个时代不同的抗争，都是为土地，只是一个是为了占领，一个是为了守护。
秋天的黄昏来得早，来得匆，看完展我走到室外观松望海，2011年土肥老爷爷就是站在这主楼的拱廊前，回忆当年的。我想，曾经站在这个位置上的，大概都不会忘记洄澜。
●夕阳直照小木屋
小木屋是园区唯一木造建筑，也是很典型的日式建筑，屋内形式极为特殊，正中间为日治时期放置天皇照片的神龛，窗户均依此对称设置，从挑高的木地板、上下气窗等细微设计可发现日式建筑所特有的防潮与隔热功能。
小木屋过去是军官重要会议所在地，据说神风特工队在出征前会在小木屋接受由最高指挥官代替天皇所赏赐的御前酒、还有一些钱供饮酒作乐，享用最后一餐，最高指挥官的打气与鼓舞，叫特工队勇敢奋战。1945年日本投降的隔天，8月16日，神风特攻队的创始人大西，为对他推出的战术造成的约四千名日本青年的死难及其家属致歉而选择切腹自杀。
今天的小木屋，人去楼空，室内除了神龛没有别的，大部分访客只在屋外探视，会到屋里去的也不会逗留超过一分钟，顶多在木屋前做下拍照。定期会来的，停留最久的，或许就是那斜阳。
●壮志贴在防空洞
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而每一个故事，在报效祖国的英勇神话背后，隐藏的都是神风队员再也回不了家，看不到自己所爱的悲伤和无奈。
这地方有洋葱。回来后看着照片，发现这防空洞其实没有特别的陈设，只有寥寥几样东西，但却使我对它，对神风特工队，留下深刻印象。以往我所到过的防空洞是阴暗、冰凉、沉默的，而这个防空洞，它有温度，有情感，它会说故事。悬吊着的橙黄色灯泡所发出的柔和暗光，为客人照明，也带客人进入一个‘过去式’，洞壁上展示了关于神风特攻队和队员们相关的文字及照片，还有队员衣物装备样本。为还原当时二战防空洞的情景，洞里使用音效，我犹如身历其境听到炮声隆隆与战斗机飞行的声响，感受到当时生死交关的瞬间，读着墙上文字，感觉生命的宝贵。我走近其中一张照片，照片中有五个年轻飞行师，其中一人手上抱着一只小狗，他们脸上洋溢着青春笑容，怎也看不出是将要去送死的人。墙上图说写着：抱着狗狗的那名下士，隔日他于冲绳海域进行自杀攻击，那一年他才17岁。这照片大概是他人生最后一张照片，记录他短暂生命里曾有过的愉快时刻。
●百年松守望洄澜
松园之所以以松为名，是因为园区松树围绕，而洄澜是花莲的名字，指的是花莲溪水奔流入海，与黑潮暖流交会，溪水浪花两相激荡的情景，松园的琉璃松伫立在美仑山麓，看着洄澜，一看就看了七十年。松园松树品种为，1921年琉璃松首次渡海到台，当时日本人为了在台湾发展林业，带了具有抗盐、耐风、及定砂等特性的松毬果到花莲试种，松园别馆内的松树都由树龄十岁以上的小树移植，如今它们都已超过百岁。这期间老松树经历过各种虫害、疾病与天灾，如今它们都需要树医生及专员细心照顾，才能一直维护与生存。
报道、摄影：戴舒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