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志群与优人的 步步当下、声声安定

黄志群 优人神鼓艺术总监

優人神鼓提供

■马来西亚怡保人,6岁开始学习击鼓,10岁拜师学习武术。18岁往台湾台中体育技术学院求学,毕业后加入台北民族舞团与云门舞集。

優人神鼓提供

■1993年受优剧团(后改名为“优人神鼓”)创办人刘若瑀之邀,担任剧团击鼓指导,以‘先学静坐,再习击鼓’的方式,改变了剧团的体质,奠定了优人以击鼓武术的表演形式基地。

黄志群认为表演和静坐的境界并无二致,都是‘活在当下’,他说:“表演不是向外投射的力量,而是内在自我的探寻。”这话耐人寻味。观赏优人神鼓的表演,开场时台上有一个巨鼓,有一个人在击鼓,鼓声宏大且铿锵有力,但是一传入耳,却能让人感觉到一份安定。在演出结束后,鼓声似停未停,回荡在心,他的话也一样,于是笔者叩门,请他分享安心之道。

●云脚,就只走一步

除了平日的静坐、打鼓、打拳之外,云脚也是‘优人’一种难以言喻的训练方式。黄志群道:“云脚是一个里里外外洗涤身心灵的过程,也是一个了解自己与生命的过程。”云脚,即步行,把心放在脚下,一步接一步地专注往前行走,在双脚一提一落中感觉大地的坚实,并与大地连接,与自己的内在连结,同时观照内在。步步当下,步步踏实,能够安住自心的,不在过去也不在未来,而是在脚下这一刻,在这里。

攝影/視野影像工作室

1996年,‘优人’在刘若瑀与黄志群的带领下初次在台湾云脚,从垦丁到台北,走一天路,打一场鼓,在途径的乡镇庙宇或广场演出,云脚25天,一共走了600公里。从那时候开始,云脚就成了优人不定期的训练活动,足迹也遍及世界各地。2008年,优人神鼓20周年庆,他们选择以云脚来庆祝,环行台湾一圈,用50天云脚1200公里,演出33场。出发前,团员心里难免有所不安,漫漫长路能完成吗?若中途碰上情况走不到,怎么办?

黄志群以他在菩提迦耶练习静行的方法与团员共勉:“不要担心,我们不会走很多步,只走一步,一步走完,走下一步,下一步走完再走下一步,永远只有一步。”简单的一句话,却非常有道理。千里之行,始于当下一步,就只有一步。这一步走好了,下一步自然会来,只要专注于当下这一步就好。

对境照镜:

“疫起走过的日子”,从防疫、抗疫到学习与病毒共存,这条路走了接近两年的时间,前方的路还有多远,好像看不到尽头,有些人早已身心疲惫,想举白旗了。各种的未知和各方面的变化形成了压力和不安全感,就像‘优人’出发云脚前,心中升起的担忧那般。当你感到不安时,请提醒自己,不要担心,就只走一步,眼前这一步。专心做当下正在做的事,也许是吃饭,也许是开车,也许是喝水,就先走这一步。

●聆听,噪音中的那声鸟叫

2008年的云脚,‘优人’的行程先到台湾东部,再走到台湾西部。台湾整个东部面向太平洋,在海岸公路云脚,一路上‘优人’左手边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右手边是延绵不断的山脉,东部人烟稀少,路上来往的车辆并不多,那里的环境就显得特别清静,而海浪声显得特别清晰,优人时时刻刻都在聆听海潮声。海潮,它是不平静的海所发出的声音,但是这种不平静却能够让人听见平静与寂静。步行中,优人的心慢慢地安静了,步履也渐渐地统一了,平整了,从容了,他们开始学习聆听风吹的声音,雨滴落的声音,还有唧唧喳喳的鸟叫声。

攝影/張智銘

优人一路云脚到西部,而西部是一个与东部截然不同的天地和环境,在繁忙大小城市里,或是汇聚生活气息的市场上,那里人声车声不断,各种各样的吵杂声此起彼落,再也不是东部那样的安静。然而,优人的聆听却没有因此而被打断,在人声如洪的菜市场中,吵杂声还是吵杂声,但在优人仔细的聆听之下,鸟叫声还在,其他声音听起来像交响乐,并没有冲突,相反的,它们自然地融合一起,团员们这等境界不禁叫人赞叹。这是怎么做到的?黄志群分享:“人们常常想听悦耳好听的声音,对于不悦耳的声音会抗拒,但是佛法说:“不拒也不迎”,当我们处在当下全然地聆听,所有声音就会回到声音的本质,只是有些声音大、有些小、有些浮,有些沉,一首音乐不就是如此吗?交响乐不就是多元声音交织而成的吗?生活也是如此。

对境照镜:

在疫情爆发之前的我们,就像在东部云脚的优人,在一片宁静中行走,即便受日晒雨淋脚痛也能看见听见美丽的事物。然而,病毒引起的骚动,使我们无论是在工作、学业、家庭、生活、人际关系和人生,这许多方面上都处处在充满“吵杂”声,令人烦躁不安。我们能否学会优人聆听的能力,从这些无序的、混乱的、刺耳的声音里听见一声啾啾的鸟鸣?听见风拂过叶片发出咻咻的声音?听见苦难中的祝福声?

●信念,安定内在的力量

优人神鼓在台北偏僻的一处老泉山上筑造了别具一格的剧场兼排练场,在开放的空间里,剧场与周围的大自然和山水融为一体,优人在一片青翠与葱郁中,用音乐来展现生命,也用生命来呈现音乐。这个剧场可谓优人重要的基地,多年来,优人在哪里生活和练习,也在那里创作出和演出了许多获得国际好评的作品。然而在2019年8月,一场祝融把剧场烧成灰烬,大大小小的鼓也没了,优人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当时大家都很震惊。

接到消息时,黄志群心里担心,不知山如何,有没有被烧掉。然而,这份担心很快就转化了,他到现场看着被烧毁的排练场,心里头一股悲伤。但是,抬头一望,山还在,它依然支撑着优人,而且没人伤亡,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他说:“老泉山在,优人在”。从佛法的观点来看,一切事物都是‘生住异灭’的,没有一件事是永恒不变的,这场火也不过示现了无常,是一个启示。他和优人们安住于心,抱着一份信念,相信失去的会回来,排练场有一天会重建起来。

黄志群也用另一个角度来看,他觉得失去不见得是件坏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直以来老泉山基地就像优人的私人花园,除了优人之外没有其他人进出,仅有在公开演出时,才会开放让民众前来。但在那场大火之后,优人决定敞开‘大门’邀请大家一起到老泉山上学习。于是,他们开始办起了朴门与大自然生态课程。火灾像是开了个新局。

对境照镜:

反复又漫长的疫情过程,叫人感到焦虑、恐慌、不安、无力,黄志群认为这时候信念非常重要,信心是建构我们内在安定一股重要的力量。疫情与火灾这两件事都是‘生住异灭’,都会过去,只是时间长短而已,要保持信念,相信它一定会过去,也许病毒会和人类共存很长一段时间,它也许会变成一种平常的流感病,但它的威胁会慢慢趋缓,它的影响力也会慢慢减缓,相信人类一定会想法设法把危险减到最低,不需要担心。凡事都有它存在的意义,疫情也一样,也给我们带来了生命的启示,也许过去美好安乐的时间,我们没办法好好珍惜,这时候,我们是不是可以更加好好珍惜,比如与家人、朋友以及自己相处的机会和时间。

●旋转,安住活在当下

若能量低信心不足,该如何是好?那就去亲近善知识或是能量高的人,有时善知识的一席话,就能定心,这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听老师或大师说话,只是坐在旁边感受他能量的状态、安静与平和,我们就会被能量感染,因为人类的频率是互相影响的。每次演出时,十几个优人在舞台上,在60到70分钟里,他们集体散发一种专注、宁静、活泼的能量,透过演出分享给观众,感染观众,让观众从鼓声或是肢体动作,得到安定的力量。所以,黄志群说,表演不是表现,而是分享,分享优人内在的了解与能量,让更多人可以互相感染。 

攝影/張志偉

在优人的表演中,经常会有‘苏菲转’的出现,舞者们在台上不停地原地旋转,一圈再一圈,一转就是几十圈。我们都知道,这样的原地旋转,人很快会晕眩想呕吐,优人却能从容地、优雅地一转再转,叫人佩服。黄志群透露,他在训练团员时,告诉他们旋转时第一个要先看到自己,而不是往外看,因为当我们在旋转的时候,所有外在的种种事物变成非常混乱,这时心往外看,很容易会倒下,无法持久旋转。但如果旋转中只看见自己,它就有一个中心感,这个中心感就像台风眼一样,台风外面非常混乱,但台风眼是平静的。他将自然现象、旋转和人生境界合在一起,透过台上的分享传达一个讯息:往内看,寻找安住的力量,活在当下。

对境照镜:

在疫情中要找到我们内在的台风眼,要活在当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觉察呼吸。当下离我们最近,它不远,不在过去,不在未来,就在当下,而当下我们最能掌握到的就是呼吸。有意识地回到呼吸,当我们持续专住于呼吸半小时、一小时,心就会自然地安静下来,当心安定时去面对危难,也许就有不同的角度来看待事情,看待外在混乱的一切,也许就会找到因应之道。烦恼来时,跟烦恼有意识地在一起,看着它。一切事情的生起不会很久,事情会变化,快乐来了,快乐会走,烦恼来了,它也会走,没有永恒的存在,当一个烦恼来了,面对它,接受它,处理它,放下它。

“活在当下,关照内在”是一股重要的力量,黄志群每天带领优人一起静坐一小时,培养大家安住内在的这股力量。( 優人神鼓提供 )

结语:

今年在严峻的疫情中,黄志群特地为台湾人击了一场鼓,于他,鼓的声音直接了当,直入人心,鼓声也有惊醒的作用,能把内在纷乱如当头棒喝般给敲醒,把妄念打消,让心识回到当下。另外,鼓声有鼓舞的力量,以前的人在战场上会以鼓来振奋人心,因此他借着鼓声鼓舞大家的内在能量,让它有生气,能够面对当下,面对疫情。他将同样的祝福也献给马来西亚的同乡们,祝愿大家在鼓声中听见一片宁静。

报道:戴舒婷
图片:由《优人神鼓》剧团授权使用

Check Also

“洞”悉生命(一):傳說與真畫

書寫尼亞石洞群是一件十分困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