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訊視界 / 田調隨筆/失落的華人村落

田調隨筆/失落的華人村落

每回去沐膠必到海邊走走,這回沒去。幸而託了田野考察工作之福,遊了一下午的沐膠河,彌補了聽風聽浪以及松濤海濤聲的缺失。

往常不同,這次以水上行舟的方式進行田調工作。蜲蜿的沐膠河水悠悠,砂拉越華人文化協會工委會一行13人,分別乘坐3艘長舟逆流而上。舷外摩哆的動力,劃破了平靜的水面,激起水花如浪,沐膠河送了我等一場彌足珍貴的經歷。

砂拉越華人文化協會工委會一行從沐膠河出發往上游進行田調工作。

曾經的墾殖地 今日的演變

此行主要考察石高營(Skoyan)與金雞那(Kenyana)兩處福州墾場。上世紀曾經繁盛一時的墾殖地,如今是以怎樣的面貌記錄先人的墾殖生活軌跡及演變呢?

我們乘坐的掛尾長艇緩緩徐進,沿岸遍布各種綠,有沐膠土特產-棕櫚科的碩莪樹;叢生濱海濕地植物如露兜樹、紅樹、山野植物竹;藤及蕨類,水生植物蘆葦、燈芯草、布袋蓮等,以及各種不知名的草木。

作好安全措施,要以水上行舟的方式進行田調工作。

丰姿多採的濕地生態,生意盎然地展現眼前。而沿河亦可見一截截排成棧的碩莪樹桐,隨河流向,要運往加工成碩莪粉。這也是沐膠河、烏也河及拉叻河常見的河流景觀。

行舟之際,有人指着河岸邊高直樹榦的一種樹木說,那是Acacia,以前有人特地栽種來生產紙漿的造紙樹。可我所認識的Acacia不是長那樣子的。造紙用的Acacia為耳莢相思樹(Acacia auriculiformis A. Cunn. ex Benth.),豆科(Fabaceae)相思樹屬(Acacia),亦是蜜源植物,所以也有養蜂業者種植營運。

沐膠河岸栽植的紙漿樹應是茜草科(Rubiaceae)的Neolamarckia cadamba。

相思樹屬植物的最特別之處,即一般所看到的葉,其實是由葉柄演化而成的假葉。這是為了要減少水分散失,因而真葉退化,以蠟質包裹的假葉代替真葉;其假葉長橢圓狀鐮刀形。

那麼長着挺直樹榦,樹枝平展;葉倒卵形至寬橢圓形的造紙樹,又是何方神聖?

遠遠望去頗為眼熟,一時想不起。待回家查看照片,發現與詩巫城市第二廣場栽植的美化樹很相近。如果是的話,應是茜草科(Rubiaceae)的Neolamarckia cadamba,此樹種既是美化樹,亦為紙漿樹材。唯因是在行舟中遠距拍照故難以更清楚的確認,卻肯定不是Acacia。

隨着經濟與生活型態的轉變,料想曾有一段時期,人們栽植紙漿樹作為經濟作物。而這些紙漿樹後續生產如何?那又是另一個話題。

沿河可見一截截排成棧的碩莪樹桐隨河流以備運往加工成碩莪粉。

偏遠之地辛勤墾荒

時光回溯到上世紀初,福州籍先賢溯水來到這片偏遠之地,辛勤墾荒。如今,近百年歲月的華人村落,已然消失在歷史長河中,曾經育人育才的華文學校天化學校,徒留斑駁破敗的景象。

原址坐落在石高營的天化學校校舍已破落,附近居民善用來栽種使得土地不致荒廢。

1934年,天化學校由天主教聖堂附設的天化學校。隨着大部份華人的搬遷,天化學校作為華人重視的華校機構,亦於1999年遷往詩巫再也。

學校原址,綠蕪一片。學校與靠近的高腳木構小廟宇藍關廟周邊,依舊有人在栽植蔬菜,如茄子、辣椒、樹仔菜;和小有規模的大薯(山藥)在列柱攀附。

格局簡易的藍關廟亦荒廢,唯留下「關將軍靈簽六十首」、建廟樂捐名錄等碑記足供進一步調研的史料。
藍關廟遺址周圍的土地亦見小有規模的栽種山藥。

1989-1992年在天化任教3年的池信立老師說,那時他曾帶領學生在學校周邊栽種各種蔬菜,因為那時家家戶戶自耕自足,學生會幫忙家長農耕,所以都擅於耕種。印象最深刻的,當時種植了很多蘿蔔。未知眼前山藥等蔬菜是附近馬蘭諾居民就近栽種,還是這兒的地主所種植?

遙想早期人們生活簡樸,勤勞奮進,一畝三分地即可過着富足安定的日子。一條河,沿岸散布着各族群的甘榜與村落,鄉鎮或村落之間往返交通靠的是水路。石高營坡華人曾經墾殖樹膠及椰子作為經濟作物,每家每戶栽植蔬果等日常糧食。此外,河岸水生態資源豐沛,水中的河鮮,岸邊的野菜野果,都可採收作為日常食糧。

另一方面,華人也重視教育,日常的勤奮上進,辛苦積累,也是為讓子弟受良好教育,希望未來能過上更優渥、條件好一點的生活。

上世紀七十年代後,作為當地經濟作物的橡膠價格下跌,加上沒有水電供應,許多人開始選擇到城鄉謀生。時日遷移,華人在很大程度上走出交通不便,僅靠水路的偏遠濱海小村落。隨着人群遷移,或求學深造就業、或遷居城鄉、或移民他國,到廿一世紀,福州人建構於1925年的石高營(Skoyan)以及於戰後1958年設建的第三墾場金雞那(Kenyana),兩個村落基本上已悄悄流失在時間的長河中。

沿河從石高營再往金雞那。

田野考察探索歷史脈絡

“凡走過必留下痕迹”,也許如今的我們看不清前人走過的腳印;也或許我們可以從當下環境,去探索與思考時代前行的脈絡。因此實地探訪不僅是田野考察的一種儀式,更重要的是遺址現場,必然會有史料遺迹留存。其中的物換星移,例如據文獻記載,早期的由天主教聖堂附設的學校,到後來創建於1964年的藍關廟,或皆可反映出社會形態與信仰的轉變。

通往金雞那坡河邊油站的木棧道亦破損不堪。

在當地成長的邱昌泉及池信立老師,趁着尚有記憶的回述,也讓隨行人員在聆聽追述之際,也經由田調工作,進一步深剖淺析,以致力使歷史的脈絡一一浮現。歷史的還原,或者也讓我們更清楚生活的意義。

進入城市化生活的今世代,承受壓力與時間競爭急迫的環境,令人沉思,人們是否逐漸想要回歸簡樸的田野生活呢?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艱難,現世代剛經歷瘟疫及經濟低迷的情境,使人彷佛回到古早年代所經歷的難關,還有待化解及克服。而現代人比起舊時代人有了更多選擇,畢竟擁有高技術與知識,加以汲取前人的經驗與智慧的優勢。相信回歸田園的選擇,在未來會是一種新趨勢。

那些隨時光淹沒的生活場景,也許會以另一種風貌,再現風華。

附註:石高營有史高央、植高營、實高央等多個中譯名。

撰文:楊詒鈁

Check Also

我們與循環經濟的距離(一):循環經濟行不行?

今天, 當我們在這個地球上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