鍵盤上開出的花

深秋的雨淅淅瀝瀝地敲打著窗戶,我第三次把精心撰寫的簡歷揉成一團,狠狠扔進垃圾桶。手機屏幕適時亮起,家族群裡三姨的消息格外刺眼:“阿黎啊,你畢業這麼久了,到底什麼時候找份正經工作?”我癱在沙發上,電腦裡的遊戲角色還在打著副本,眼睛不自覺望著天花板上蜿蜒的水漬,滿心都是對未來的迷茫與無奈。或許真的該隨便找份工作,堵住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嘴。“登!”喂,連副本都欺負我是吧,打不過啦!!!

重新拾起茶几上散亂的報紙,招聘欄被紅筆圈得密密麻麻,像是一張破碎的網。最角落那家小型廣告公司的招聘啟事被我反覆摩挲,邊角都卷起了毛邊。看著即將到期的房租賬單和不斷累積的信用卡欠款,我深吸一口氣,撿起垃圾桶裡的簡歷,仔細撫平褶皺,塞進了包裡,心想著:不成功便成仁!…算了,不要對自己太苛刻,不成功的話,就安慰自己吃大餐,耶咦!!!

面試日很快到來,我穿著嶄新的襯衫,站在公司明亮的前台前,心臟在胸腔猛烈跳動。“不行,肚子好痛啊啊啊!”心理這麼想著,但表面上依然是波瀾不驚的樣子。我“從容”接過前台小妹遞來的表格,看著“期望薪資”一欄,我猶豫片刻,最後寫了“能活就行”。主管推了推金絲眼鏡,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個與眾不同的年輕人:“國畫嗎?有點意思。”

設計部裡,此起彼伏的鍵盤敲擊聲像密集的鼓點,又像我的心臟頻率。主管在一台空電腦前停下,拍了拍我的肩膀:“從今天起,你負責修圖。”我盯著屏幕上花花綠綠的圖標,感覺喉嚨發緊,那些陌生的軟件界面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語言。“別擔心。”主管叫來扎著髒辮的小鄧,“小鄧,過來帶帶新人。

你好啊,別緊張,這裡的人都很好相處的,有問題隨時問我。”小鄧熟練地操作著數位板,向我講解摳圖技巧。而我笨拙地握著數位筆,在數位板上畫出的線條歪歪扭扭,怎麼都無法精準勾勒出產品的輪廓。挫敗感如潮水般涌來,我忍不住想起親戚們質疑的眼神,又想起空盪蕩的錢包,只能咬著牙繼續調整錨點,心裡默念:再堅持一下,熬過這段時間,我又是快樂的小女孩!

第一個月,我的工位抽屜裡塞滿了被退回修改的圖紙,每一張圖紙上都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批註,像一張張宣判失敗的判決書。有次加班到晚上十點,原本吵雜的辦公室只剩我一個人,我對著怎麼都調不好的色卡,憤怒地捶打著桌子。就在我滿心絕望,想出去散散步時,卻發現主管辦公室的燈還亮著,“嘶,他一定沒看到對吧,救命!”我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就迅速走出去,逃避現實。第二天,主管遞給我一本《色彩構成》,扉頁上工整地寫著:“不要急躁,希望這個可以幫到你。”我摩挲著書頁,心裡某個角落悄然觸動,掩蓋住昨日尷尬的同時,我也開始重新審視這份原本只想應付的工作。

而轉機出現在一次促銷活動。客戶要求將羽絨服展示圖做成雪景效果,可組裡其他同事都被手頭的項目絆住了。我盯著空白的畫布,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國畫裡的留白技法。我熟練地用噴槍工具掃出第一縷雪霧,水墨暈染的記憶與眼前的數字畫筆奇妙地融合在一起。隨著雪花、月光一點點出現,我的心跳越來越快。完成作品的那一刻,我全身都被冷汗浸濕。突然,第一聲掌聲劃過,稀稀落落的掌聲和讚賞聲此起彼伏。這張圖最終被客戶選中作為首頁輪播圖。我突然明白,自己不再是那個被動應付工作的人,而是真正找到了熱愛的事業。

如今,我的電腦桌面整整齊齊,那些曾經讓我頭疼的軟件快捷鍵早已爛熟於心。收到轉正聘書那天,我走出辦公樓。家族群裡還在熱烈討論誰家孩子考上了公務員,我嘴角上揚,發了張公司團建的照片,配文:“今晚八點,‘威望’副本求帶。”

圖/文:霸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