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麼東東
《霸王別姬》復排在即，飾演虞姬的青年演員陸明卻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擊。就在一次全團彩排前，飾演項羽的老藝術家周鶴齡忽然當眾罷演，言辭激烈地指著他說：“他演的虞姬毫無韻味，我不願做這‘虞姬’身旁的霸王！”
整個後台化妝間頓時陷入死寂。油彩、汗水和焦灼的氣息混雜在一起，令人窒息。陸明坐在化妝鏡前，雙眼泛紅，仿佛被這一句話徹底擊垮。鏡子裡映出的是他蒼白的臉和抿緊的嘴角。他努力抑制情緒，卻止不住腦海里浮現幾天前的爭執。
那時，周鶴齡剛勾完臉譜，一雙凌厲的眉眼在鏡中顯得格外威嚴。他看了陸明幾眼，忽然將化妝刷猛地拍在桌上，震得胭脂盒都跳了幾下：“虞姬一顰一笑都得含情，你甩水袖像在揮掃帚！眼神空洞，身段軟弱，這樣的虞姬，怎配與霸王訣別？”陸明握緊拳頭，心中委屈難忍。他咬牙回應：“時代在變，觀眾的審美也在變。我加入現代舞的元素，是希望更多年輕人能喜歡京劇，理解虞姬不僅是柔情，更是一種精神象徵。”周鶴齡鐵青著臉，摔下劇本，怒氣衝衝地拂袖離場。
排練陷入停滯，副團長滿臉焦急：“宣傳已經鋪出去了，觀眾都等著首演。陸明，你跟周老師接觸得最多，再去勸勸他，這戲不能黃啊！”陸明沉默點頭，轉身走向周鶴齡的休息室。手指撫過劇本封面，《霸王別姬》幾個大字像烙鐵一樣燙在心頭。他知道，這不僅是一次演出，更關乎一代人與一代人之間，對傳統的理解與傳承。推門而入，一股淡淡的檀香和膏藥味撲鼻而來。周鶴齡正坐在椅子上，對著鏡子慢慢擦拭臉譜筆，每一下都緩慢而用力。他連眼皮都沒抬，只冷冷道：“回去吧，我說了，我不演。”陸明上前一步，將手機屏幕亮給他看：“周老師，這幾天我每天翻您以前的錄像逐幀學動作。我知道我還不夠好，但我是真心想演好虞姬，也想和您一起演一次真正的《霸王別姬》。”
沉默許久，周鶴齡終於將目光投向屏幕。他看著陸明反覆練習水袖、身段、眼神變化，表情緩和了些，喃喃道：“身段軟了些，但……有進步。”他站起身，準備示範虞姬的“雲手”動作，可剛邁出一步，眉頭卻狠狠皺起，突然捂住了膝蓋，臉色瞬間蒼白。陸明眼疾手快扶住他，意識到周鶴齡的老寒腿發作了，連霸王最基礎的台步都走不穩。“我學過中醫推拿，”陸明輕聲道，“讓我幫您揉揉腿，或許能緩解一些。”周鶴齡猶豫片刻，終究還是默許了。
陸明邊按摩，邊說：“我想學真正的京劇韻味。我知道我和您眼中的虞姬不同，但我不想改寫她的魂，只想讓更多人知道她的美。”幾分鐘後，周鶴齡閉著眼低聲道：“明早五點來排練廳，我教你‘雲手’。”
首演之夜，戲台下坐滿了觀眾，燈光照耀下，鑼鼓聲震天響起。周鶴齡披甲登台，步履雖不再矯健，但沉穩如山。那份蒼老，反而為霸王添了幾分英雄遲暮的悲壯；而陸明飾演的虞姬，眼波流轉間盡顯柔情，水袖翻飛如煙似霧，古典韻味中融入創新美感，一顰一笑都令人動容。唱到“力拔山兮氣蓋世……虞兮虞兮奈若何”時，戲台下鴉雀無聲，觀眾屏息凝神。一曲終了，掌聲如潮水般響起，久久不息。
謝幕時，陸明攙扶著周鶴齡走到台前。燈光下，兩代人緊緊相握，眼中都泛著淚光。周鶴齡道：“京劇要守得住根，也要開得出新花。今天，我看到了希望。”陸明紅著眼大聲說：“是您教會我，創新不是背叛，而是更好的傳承！”掌聲再度爆發，響徹劇場。這不僅是為一場演出的成功喝彩，更是為一門藝術在傳承與革新中找到了未來的方向。
◎詩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