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的皮影戲(下):他與她照亮皮偶

皮影戲全靠皮影師一個人獨演,因此皮影師必需具備多方面的才能,掌握多種技巧。然而,這樣的人才少之又少,具備天賦,且對皮影戲充滿熱誠繼承者,更是可遇不可求。

半透明的皮膜讓部分燈光能夠穿透皮偶,在幕布上投射出皮偶身上的顏色,將黑白劇場變成彩色劇場。(王奕璋博士提供照片)

說故事的人:Tok Dalang,全能藝人
幕前羅摩是戲中主角,他串聯起其他角色與情節,展現一場救妻冒險記。幕後一位吉蘭丹皮影師坐在燈泡後,左右手和五指操控兩具皮偶,他脖子上掛著一隻麥克風,除了要配合劇情擺動皮偶之外,也為皮偶配音,增加皮影戲的趣味。為了讓觀眾容易辨認皮偶角色,他以不同聲音來演繹不同的角色,據說有些長者能演繹多達16種不同的聲音。這位幕後的長者,大家稱他為TokDalang或皮影師,他是一出皮影戲表演最重要的人物,他賦予皮偶靈魂與情感,聲音與神采。他才是真正的主角!

王奕璋博士多次向吉蘭丹幾位著名的皮影師請教,其中與她接觸最多的就是已故帕漢沙‧阿旺‧艾買提(Pak Hamzah)的繼承人,帕拉興(Pak Rahim)。帕漢沙可稱得上是馬來西亞皮影戲巨匠,而帕拉興乃其子,雖然皮影戲的絕活並非以世襲制度來傳承,但帕拉興在父親去世之後,自願繼承其衣缽,舉起其父親遺留下的皮偶,將故事繼續說下去。年約六十的帕拉興,起步晚,自認自己技藝尚有許多不足,他不斷向其他著名皮影師討教,精進其皮影藝技。

一位優秀的皮影師除了要雙手靈活之外,還需具有說唱的天賦,以及一把能夠變出多種聲調的好嗓子,不過更重要的是,手腳和口活的協調能力。因為Tok Dalang除了是導演、編劇、演員和配音員之外,他也是指揮家。演出時,皮影師一雙手操控皮偶,口舌要變聲配音,他膝蓋下放著一個木夾子,這夾子的功能與指揮家手上的指揮棒相同,他以膝蓋拍板動作來操控拍子,給樂手發出加入的指令。在皮影戲上演的兩三個小時中,他是全身投入,同時間負責多項任務;他全神灌注,扮演多重角色,為大家帶來生動的演繹。這絕對是一項高難度絕活,實在非人人可以勝任。

人說台上十分鐘,台下十年功,台下皮影師長年累月每天練習說唱,他必須熟知《羅摩衍那》大部分故事片段,了解每一個角色的性格和情感,再配合他所擅長的演繹方式,喜歡的風格,來改編故事劇本。哪一段戲重要,哪一段戲可以刪,他根據種種因素來呈現不同版本的演出,比如:原版、學者版、青少年版、一般大眾版等等。他也必須學習熟知每一種樂器的聲音與性質,根據劇情需要,借樂師之手加入聲音製造理想的呈現效果。

Tok dalang在幕後演繹皮影戲。(王奕璋博士提供照片)
王奕璋與Tok dalang Pak Rahim。 (王奕璋博士提供照片)

皮偶製作:一孔一刀鏤刻
皮影師同時也是皮偶製作人,但並非所有皮偶製作人能成為皮影師。皮影的製作工序包括:制皮、畫稿、鏤刻、敷彩及裝枝等。買了牛皮或羊皮後,先將獸皮的毛、血、脂肪等去淨,然後用刀將獸皮刮薄成膜,接著將獸皮放在涼水裡浸泡數天,使皮變薄,呈半透明,之後獸皮撐於木架之上,爆晒至乾,然後將皮膜裁剪成塊。皮影師都有一套從前輩或師父那里繼承的皮偶樣譜,製作皮偶時他從樣譜拷貝畫稿,再把畫稿貼在皮膜上,然後把皮膜放板進行刻製。


雕刻工具包括:刀子、錘子和釘子。瘦長釘子,每一個型號都不同,比如:圓形、月形、水滴形、方形、不規則形等,工匠們按照自己的花紋設計自製釘子。雕刻時,使用陽刻和陰刻,一手舉錘一手持釘,一下一下在圖稿和皮膜上鏤刻出一個個小孔。一件皮偶需要幾千刀來製作。雕刻完成後,在皮偶前後兩面塗抹上半透明液體顏料,上色時主要使用紅、黃、青、綠、黑等五種純色。接著給皮偶裝枝綴結。大部分的皮偶只有一隻手可以活動,僅少部分是雙手能夠活動。為了讓皮偶手臂動作靈活,製作師在手的關節部位刻出輪盤式的樞紐,再用線索將綴結合成。然後再給皮偶裝上兩或三根竹枝,以特殊的方式綁定,皮偶製作才完成。大件的皮偶高達90公分,小件的十公分左右(大多是道具),有些設計複雜,有些相對簡單,平均一件皮偶需要三五天來製作。


為了製作形態優美,使起來動作流暢的皮偶,製作師在製作前必須先了解人的各種動作,姿勢與人體各個部位的擺動的方式等。頭、身體、手腳的比例也必須正確,製作出的皮偶才會寫實。

皮偶需一孔一刀鏤刻製作。 (王奕璋博士提供照片)

觀眾:支持故事說下去的力量
王博士表示,吉蘭丹皮影戲是一種面臨失傳的傳統藝術,如果我們不去維護的話,它很可能在未來十年或二十年之內就沒落絕跡。如今電視、電影、電子遊戲機、電腦、電玩等新興娛樂活動層出不窮,古老的皮影戲逐漸失去了觀眾與支持者,沒有買票看戲的人,皮影師無法維持生計,也沒有展現其天賦的機會。對皮影師來說,沒有知音的觀眾,沒有喝采和掌聲的皮影戲,比落幕的心情更加孤寂。


帕拉興繼承了代代口傳的皮偶操控手法、台詞敘述法以及樂器演奏法等傳統性技巧,同時與皮影戲手工匠PakNasir共同加以創作和改良,希望能得到更多現代人的共鳴與關注,增加支持力,讓這種流傳了數百年的傳統藝術,能夠繼續下去。王博士和帕拉興都認為傳統藝術是可以與時並進的,他們不反對在傳統的基礎上增加新元素,以新方式來呈現皮影戲,重要的是保留皮影戲的精髓和根本。

前幾年另一位吉蘭丹皮影大師莫哈末達因與媒體設計師卓元炳合作推動“複合式皮影戲”成功吸引更多人關注這門藝術。他們將皮影戲的主要元素,融入創新,在皮影表演中加入星球大戰人物、好萊塢電影超級英雄人物、日本假面騎士等,受到公眾的歡迎和喜愛,他們通過這種轉換的模式,嘗試復興皮影戲。王博士對他們的這番努力十分讚賞。卓元炳成立的FusionWayang Kulit皮影戲劇團,為垂死的傳統藝術另闢新路。

教育:皮偶是一位好老師
西馬馬來族皮影戲與砂拉越華人藝術家王奕璋之間並無關聯,也不是沒有關聯。對她來說,皮影戲是一種藝術,它體現了多方面的美,站在藝術的角度,美是無界限的。她深受已故恩師ProfessorDato Dr Ghulam-Sarwar Yousof的影響與指引,由衷地欣賞這門藝術,認為它的價值應該被更多的人看見,而不是埋沒在塵土中。因此,她帶著皮偶到處與人做分享,希望光能夠再度照亮它。


“我們不能只知道自己,而不了解別人,而且我們往往是透過別人才能更認識自己。”因為皮影戲,她才重新認識了自己的文化。中學畢業後,王博士就出國攻讀美術學位,雖然長期在浸染在藝術彩缸裡,但她從沒主動去認識和關注砂拉越的本土文化藝術,一直到她接觸了吉蘭丹皮影戲,看見了馬來同胞對美的體現之後,她才開始學會以同樣的眼光來欣賞自己出生地的傳統藝術。

這番領悟使她將皮影戲用作其教學工具,讓學生透過皮偶製作的過程,深入體會傳統藝術的價值與內涵。其中有一堂課她以公主悉多為例子,請學生挑選一位公主或女王的人物角色來製作皮偶。後來學生交上的皮偶,包括:武則天和慕塔芝瑪哈。學生透過手作不僅認識了皮偶的基本原理和製作技術,還認識了歷史人物,了解了不同時代、不同區域、不同民族的服裝設計和圖騰意義。他們意識到皮偶是一種能將多種藝術元素結合在一起呈現,並且充滿趣味的作品,他們因此對皮偶和其他傳統藝術開始產生興趣。


王博士認為藝術與設計可從跨界到無界,跨越所有障礙包括種族、宗教、政治、文化、群體、身份、歷史與時空等。所以她會以一名研究者兼教育者的雙重身份繼續探索與探討我國本地傳統文化與藝術的工作。她歡迎對皮影戲藝術有興趣或疑問者與她電郵聯絡:[email protected]


結語
無可否認,2D,3D電影、動畫、電玩等,具有夢幻般的色彩和精緻畫面,將天馬行空的想象給具體化,帶給視聽眾更高的感官體驗和享受。但從另一方面來看,動畫太過絢麗,炫技,觀眾注意力被分散,往往無法真正體會故事內涵。皮影戲簡單的皮偶對話,不複雜的背景,反而讓觀眾聚精會神聽故事,看皮偶動作,這樣的演出,純粹,乾淨,原始。動畫和電影都是事先製作後播放的,播放一百遍,故事、情節和演員表情都不會改變,而皮影戲是現場演出,沒得修改和重來,即便同樣故事由同樣皮影師來演繹,每一場都不同。這就是光和影無可替代的美麗與魅力。

王奕璋將皮影戲用作其教學工具,讓學生透過皮偶製作的過程,深入體會傳統藝術的價值與內涵。
王奕璋女兒以傳統手法製作的創新皮偶,此乃《愛麗絲夢遊仙境》童話故事中的角色。
當生命進入不惑之年,王奕璋也意識到她不能
只追求個人的學術成就,她必須以行動來為美術
做出貢獻,讓知識發揮更大的用途,研究才有意
義。她思考,身為在西馬生活的東馬人,她能做
些什麼?所以,她想嘗試當一座橋樑,提供兩地
文化互相交流的機會,同時鼓勵新一代將傳統與
創新結合,讓藝術的價值可以保留和傳承下去。
(照片來源:HOAN Galley 網頁)

你不知的皮影戲(下)
報道:戴舒婷
照片:王奕璋博士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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