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麼東東
2020年1月25日，马来西亚3人患上新冠肺炎。
2020年3月16日，我国125人确诊，累计病患553人。首相慕尤丁该日宣布于3月18日至3月31日实施行动管制令长达两个星期。除了超市民生用品、医护以及一些维持国家运作场所必须开启之外，其余一律不可营业。
【一位私人医院护士的工作日常】
清晨六时半，清脆铃声驱走小珊睡意，她不急不徐关掉手机闹钟，下床梳洗。因为政府管制令关系，路上不多车，不必赶着出门。完装后第一件事就是准备营养早餐和维他命C和大蒜素，非常时期加上工作关系，提高免疫系统非常重要，营养当然必不可少。
这阵子上班比较不一样，不必穿制服，确定镜中自己看来整齐干净。小珊在玄关处提起这阵子天天拎的环保手提袋，准备出门去。已经没有再使用正常包包，每天拎着就是这个环保袋，里头放着重要文件比如行管令期间获准上班的信、口罩、护手霜、锁匙等。每天一放工返家就把袋子放在一个角落，家人接触不到的地方，避免不必要的感染。因为工作需要，每天需要携带手机，所以李小珊给手机裹上了两层塑胶纸，塑胶纸每天更换。忆起同事昨天介绍，用食物保鲜纸来包裹手机，成本较低，她想着用完现有的材料也来照做。
今天车流量异常多，听着电台报告浮罗岸大白猫也随人戴上口罩，小珊扬起了嘴角。新闻播报今天确诊人数相较昨天又再上升，她隐隐担忧，思绪涌上昨日同事说的话，这阵子她都无法回甘榜，担心自己把病毒传给孩子，想念孩儿得紧，小珊无声叹了口气。
15分钟车程抵达医院，下车前第一件事，立马戴上口罩。进入医院后，每人再获一个口罩。首先进入更衣室，院方把一个病房转成医护人员更衣室，在那里穿好医院工作服后，就回到自己的部门，穿上长袖防护衣、塑料外罩、帽子、防护面罩准备上班。非常时期空气流通很重要，她微微敞开窗户，让外头一丝丝空气驻进。阳光明晃晃地刺进来，她知道，今天又得是大汗淋漓的一天了。思及昨日阳光炙热，粉底因为汗水黏在口罩的糗事，小珊今天乖乖仅薄薄擦了一层。不过因为天天戴口罩所以这阵子都是裸唇状态，好久没钦点口红，更不用说耳环了。
穿好防护衣，确认名字条别好，大伙全一个样，熟悉的同事认人没问题，久久来一次的病患面对这些医护人员可就头疼了。以往病患来院治疗，出院后外头遇见还会笑笑打招呼，这会儿人人戴口罩，除了眉眼可见，日后纵然山水有相见，你我依旧认不出吧。
八点半正式开工，为了对抗这个隐形敌人，以及为大家安全着想，这阵子院方开始限制看诊人数。她通常只有需要接触病人才会戴上手套，知道戴手套会不自觉减少洗手次数。裸手反而会警惕自己时时保持干净。这可不吗？刚刚取了桌上文件，她立马走向洗手盆，刷起今天第二次的手。洗手时见到了同事，大家笑呵呵互相比较谁的手更干燥。瞧见小珊随身的护手霜很可爱，问了购买渠道，发现彼此距离稍稍亲密了点，打趣道“诶诶不要靠我太近”。
调整好自己，小珊开始接触今天第一位病人，口罩底下的笑容他们看不见，所以她时时叮嘱自己语气要放柔和，身体语言放轻，毕竟她待的地方是癌症科，总希望能带点正能量给病患。所有进来的病人必须先验血，确定新冠肺炎报告为阴性才可以入内就诊。刚刚打电话的印尼病人，被告知必须先隔离才能复诊，外省一名病患获知自己需要先向警方呈上跨省申请，才能来看病，有些不快。小珊感觉复杂，一方面担忧病患疗程延迟影响病情，一方面也害怕病人身上携带隐形病毒，但她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做足防患措施、勤洗手。
忙了一上午，小珊把自备的午餐取出，独个儿往休息室走去，好久没和一班同事聚餐了，如今院方把一小时的午餐时间缩短为半小时，方便同事可以轮流吃饭。在那之前必须把所有的防护配件取下，才能吃饭。一般程序是脱下一层防护洗一次手，脱下口罩也必须洗一次手，来来回回也忘了洗多少次了。
吃了一半，书记在外头呼唤，是她的包裹到了。小珊道了声谢，也请书记帮她把桌上的物品放好。说到这里，不得不感激这名书记，因为防护衣穿脱麻烦，每离开部门一次，比如上厕所，就必须脱一次防护衣，所以很多部门往来输送的文件等都麻烦书记帮忙。
下午的工作开始，进来的病人有家属陪伴。小珊发现家属戴上了手套，她叮嘱对方取下手套然后把手洗干净。因为不确定对方的手之前碰触过什么，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所有进来的人必须脱下手套。小珊自然明白大伙儿的恐慌，一开始她也相当关注疫情，自从同事间互相分享自己的恐惧后，大家都发现这些害怕会传染也会影响工作，减少关注之后，恐惧反而减少，现在则没有太大感觉。
接下来的这位病人戴上了N95口罩，他来进行化疗。整个疗程需要三四个小时，一番折腾下来，病患神色明显画上疲惫，小珊检查后发现氧气值稍低，给他换了一次性医护用三层口罩后，病患舒缓许多。
后续来的是肺癌病人，就诊过程中咳嗽了几声，小珊想起疫情初期大家紧绷的状态。一听见病人咳嗽就草木皆兵，尤其咳嗽后脱下口罩喝水那一刻，大伙儿四目相对，心里一万个害怕呼啸而过，能闪则闪。如果真的需要接触这类病人，她都会换上N95口罩，用万无一失的防护来应对。尤其踏上癌症部门的病人都是需要化疗、免疫系统较低、容易感染细菌病毒的一群。有些自个儿谨慎的，比如刚刚，就来了个全身做足防护措施，还戴上了医护人员同款的透明医帽、两层口罩、手套来保护自己。她忍俊不禁，但明白另方面来说，这举动也是在保护医护人员。
到了下班时刻，终于可以脱下穿了一天的防护服。穿脱久了熟练到几分钟就可以脱下，不过额头的防护印记就脱不了，手上的勒痕与自己粉红相对，离开一整天的闷热不透气，松了松筋骨，整个人瞬时松懈下来。带着汗湿淋漓身躯往沐浴间洗净，才返家。
驱动汽车，小珊把车窗调下。好长一段时间了吧，自己不再开冷气，而是让流动的风伴自己上下班。深深呼吸一口气，感受到鼻端气息顺畅自在一进一出，一点小确幸涌上。
到家第一件事，洗手洗水壶，全程不接触家人。虽然已经在医院洗好澡，护理人员的特长就是“看得到”细菌病毒，回到家小珊还是会再次从头洗到脚。
吃好饭，电话铃声响起，小珊瞥了眼是病人来电，对方担心询问医院防护措施，她安抚对方，医院每小时进行消毒，加上这阵子限制人数，相较超市人满为患，她反而觉得医院更安全。思好好来，想坏坏灵，她经常跟病人分享这些正能量语录，让他们享受生活、维持健康生活等，亲切如家人。
小珊的工作是轮班制，明天就是休息日。打算好好享受难得假日，她好久没出门了，但一点也无意愿踏出这一步，出门就是风险，她能避则避。
睡前，她传简讯问家人近况，不忘叮嘱没事别出去、多喝水、运动、摄取保健品。阖眼前﹐小珊心里默祷，希望一切赶快过去，全人类平安。
4月17日，女星刘若英在脸书和微博发起了个人线上演唱会，曲末她唱出一首《快乐天堂》，歌词里这么唱着“告诉你一个神秘的地方，一个孩子们的快乐天堂，像人间一样的忙碌扰攘，有哭有笑，当然也会有悲伤，我们拥有同样的阳光……”
我国首相慕尤丁宣布行动管制令继续实施，第二阶段由4月1日至4月14日进行。除了超市民生用品、医护以及一些维持国家运作场所必须开启之外，其余一律不可营业。
【一位疫情前线抗战的医生日常】
谭政宗今年28岁，在柔佛医院精神科工作了三年。站上疫情前线，他认为，穿上防护服时，面对的是生理不适的压力，但是担忧把病毒带回家也是另一种沉重精神压力。总是会一再质疑自己是否有清洁干净。即便清洗了双手，还是会不由自主担心自己是否遗漏哪个步骤而不小心把病毒带回家。
以下，是他自述的一天工作日志。
0656：起床，梳洗。
行动管制之前每天早餐都是妈妈亲手准备的，但是行动管制之后学校暂时停课，所以她可以睡迟一点，自己吃面包充饥。
0725：出门。去医院的心情通常都是愉快的，因为能为国家奉献的一天开始了！
路上会听电台广播，最期待的是0730的新闻快讯。家里到医院是一段25公里的距离，需要经过一个路障检查。经过时会给警察兄弟一句早安祝福语。行动管制令刚开始时，路上车辆明显少了很多。如今车水马龙，连要过路障都需要等三到五分钟！
0755：到医院。
0758：打卡。
0800：进入病房，更衣。在病房里医护人员穿的是医院提供的工作服。
0810：开始“纸上谈兵”。
所谓的纸上谈兵是“paper round”，也就是大家聚在会议室里听夜班生的报告。随后，我们会和专科医生一同讨论今早项目，其中包括病房里病人的情况，和在巡房时需要完成的事项。
0855：茅厕时间。
0900：披甲。
其实穿上个人防护用品（PPE）之前，上阵的团队都需要做充足的心理准备。
穿上PPE的步骤繁多又复杂，穿上之后闷热又紧身。每一项步骤不敢疏忽，因为明了任何不小心留下来的缝口都是给病毒入侵的一个机会。正当我们披甲的时候，部门其他工作人员正在进行准备工作，比如准备医疗物品以及病人食物等。
0915：终于披上甲，上阵 (进入病房)。
一个病人的问诊流程：
- 问候和请安。我向来问病人的前两句话是，“你吃饱了吗？食物还合胃口吗？”在病房修养的病人的回复往往是，“不好吃！”
- 病例检查：询问病人复原状况。
- 检查身体：血压、心跳、氧气值、血糖。如果需要，我们会取血或鼻喉样本。
- 提供药物给病人
- 提供食物以及病服
- 如果需要更换床单
- 消毒所用设备
一般来说每个病人需花约25-30分钟，要穿上多久的防护服，得视巡房时间长短。
闷热、紧身以及难以呼吸，所以长时间穿着防护服并不容易……曾多次穿上了之后想要摘下面具透个气，但是明白穿上PPE的目的是保护自己，避免被病毒感染，所以虽然心会动摇，却必须忍住冲动。
1115：任务完成，卸甲。
卸甲步骤比披甲来得多，因为你刚从一个充满病毒的环境中出来，所以必须确保每一个清洁步骤万无一失。但是一层一层的剥开盔甲后会骤然爽快。经此一役，我再不会认为微风吹过脸颊的感觉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
1130：冲凉！
小时候从来没想过“汗流浃背”这句成语会被用在医生和护士身上。但这是事实，除下所有防护层的我们，确确实实从头湿到脚。洁净身体时也必须使用消毒剂“Chlorhexidine”。
1200：午餐。
我们吃的都是医院提供的餐点，今天是意大利面和烤鸡加上巧克力布丁，相当丰富美味。今天的话题是延长管制令的消息。偶尔午餐聊天话题也会转为热烈辩论。一名拥有还在小学阶段孩子的同事就非常担心目前情况，她担忧孩子无法拥有足够的学习时间，因为无法上学。另外一名同事则面对不同困扰，保姆没有办法照顾孩子，所以她把孩子交给父母照顾，但是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两岁，担心两小或许会太顽皮让年老父母无法掌控。但几乎所有人都认同行动管制令的重要性，控制感染人数之外，也不让现有医疗系统崩溃。
1300：完成文书工作、确定病人用了午餐。
1500：忙里偷闲游览社交媒体一圈，看看有什么民讯更新。
在一些脸书上看到为前线人员致敬的帖文点了点赞。在Instagram上传了一张激励照片，鼓励大家不要气馁，继续保持社交距离#SocialDistancing。考虑要在抖音和其他同事跳一支舞，这主意被大家拒绝了，好伤心。
1700：关注卫生总监的记者会。看到痊愈人数高于患病人数感到开心。
1730：进行下午的巡房。披甲问诊卸甲，不亦乐乎。病人又问几时能回家抱孙子，我们劝导要有耐心。病人病情稍有进展，当病症痊愈，以及报告呈阴性时，就能回家了。病人听了士气微增，也乖乖听话吃了晚餐。
1900：晚餐。
今天吃的是鸡饭。夜班同事也带来了自己家里准备的佳肴，有炒面、炸鸡和蛋糕。跟爱下厨的同事上班也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吃完了洗碗、冲凉，换回便服。
2000：打卡回家。暗摸摸必须慢慢驾。回家路上听的是一些华语流行歌曲。最喜欢还是90后听的那些金曲，周杰伦、S.H.E、林俊杰等人的歌声是我解压的方式。
2045：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冲凉。冲凉后吃水果，与家人聊天，汇报今天所做的一切。
2130：念书，要当专科医生真的不容易。
2330：自省。
0000：关灯。
三样东西有助于缓解生命的辛劳：希望、睡眠和微笑。——康德
2020年5月2日，马来西亚新冠肺炎累计确诊人数是6176，全国当日105人确诊，砂拉越9人确诊，古晋累计共57名医护人员感染新冠肺炎。
报导：游晼婷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